一隻母雞的命運

付玉成

老家的侄兒來電話哭哭啼啼的，說是養了兩年多的老母雞被他媽殺了，準備做成臘雞，年節時招待我。孩子一肚子委屈，怨我是禍因，可憐了他的雞。這只雞既是他的玩伴，又是他營養雞蛋的來源。得知原委，我深表歉意，安慰他說今年開春一定被給他一窩小雞，讓他時時有伴玩，天天吃雞蛋。

老家過年是很講究的，大年三十的正餐十二大碗是標配，其中臘雞紅棗燉粉條是家鄉一道必備的美味，可今年我卻不想再吃這道菜了，或許是因為侄兒的傷感而感染了自己，腦中重播的總是那只下蛋的母雞，它憨態可掬的行姿及生蛋前的輕快的歌聲，都曾給我留下深深的印象。它無怨無悔地下了一年多的蛋，到最後連自己的身體都要貢獻出來，吃過它雞蛋的人如何下得了口去啖它的肉呢！不想則已，一想深表同情。雞這樣的命運，人又何嘗不是如此！面對自己剛剛完成的《我的國際工程30年》，自己不知在暗處抹過多少次眼淚，當船到碼頭車到站時，自己的身體還不知是成為盤中餐與口中食，還是眾人踩在腳下的臺階，或將棄于市井成為垃圾。

我也是在雞的陪伴下長大的，在那偏遠的湘鄂西農村，生活是十分單調的，小時候雞狗為伴是生活的全部，長大進城，也少不了雞的傳說，這些年我發表過數百篇關於國際工程管理的文章，其中部分還被編纂成了一套《國際工程縱橫談》，不少讀者覺得從文字中找到了知己，共鳴之餘感到與文字交流並不滿足，還想通過各種管道認識作者本人。其實我是一個不善言辭的沉默人，歲月的沖刷更讓自己熱衷於獨處，面對善意的要求，我也經常借用錢鐘書先生的話予以回復：“假如你吃了一個雞蛋，覺得不錯，何必要認識那只下蛋的母雞呢？” 

這兩天有朋自遠方來，說要小聚，我要做東他不許，因為他知道我現在是孤家寡人，如果我來安排，其實連個訂餐的人都沒有，更不用說車輛接送。尚存的幾個好友也都是曾經在一起奮鬥過的，所不同的是，自己兩次創業，從零到一，下的蛋都被撿走了，創業過程中出過力的兄弟們下的蛋存在窩裡還被孵出了小雞，這可能就是命，要不怎麼年至花甲還來了個第三次創業呢？而且每一次創業都在公司掛著同樣的訓言：莫怨長年鞭加身，此身本是拓荒牛！

侄兒的電話，讓我沉默了一整天，在顧影自憐中平白地生出些許悲傷，回想母雞的命運更是唏噓不已，此母雞或將彼母雞，不知獻身的時候是否也有人扼腕！

2024 01 13